返乡悟无常
惹琼巴又问:“上师老人家啊!您回乡以后,家乡的情形是不是和梦中的预兆一样呢?究竟会见你的母亲没有呢?” 尊者说:“家中的情形,正如梦兆一样,我并没有遇见我的母亲。” 惹琼巴说:“那么您回家以后,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在村子里先碰见些什么呀?” “我走到离家乡不远的时候,先是到村子上边的溪流旁边,从那里可以看见我的房子。附近有许多孩子正在那儿牧羊,我就向他们说:‘朋友!请问你们,那所大房子是谁家的啊?’ “一个年纪比较长的牧童说:‘那个房子叫做‘四柱八梁之家’,房子里除了鬼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房子的主人是死了吗?还是到远方去了呢?’ “‘从前那家人是这个村庄里最有钱的一家人,家中有一个独子,因为父亲早死,死的时候,遗嘱没有弄妥当,以致他们的一切家产就都让亲戚们给夺去了。那个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要求归还,可是亲戚们不肯还他。于是那个儿子发誓去学咒术,果然他后来放咒和降雹,杀死了很多的人,把这个村子害得很惨!我们村庄上的人,都畏惧他的护法神;不用说到他家里去了,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呢!我想现在那房子恐怕只有那个儿子的母亲的尸首和鬼住在里面。他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女孩子穷困得抛弃了她母亲的死尸,不知到哪里去要饭行乞去了。至于那个儿子,毕竟是死是活,多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听说那房子里面还有许多经典,你若有胆量,不妨进去看一看。’ “我追问那个牧童:‘这个事情经过有多少年了?’ “牧童说:‘他的母亲死了大约有八年了。放咒和降雹的事情,我倒记得很清楚;别的那些事都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见人家说的,如今已记不大清楚了。’ “我心里暗想:村人们怕我的护法神,也许不敢害我。又知道母亲确实是死了,妹妹到外乡流浪行乞去了,心中无限的哀痛。 “在黄昏无人的时候,我独自跑到河边,痛哭了一场,天一黑就走进村中。一切所见的情形果然和梦中所见一样:外面的田庄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那金碧辉煌的房子和佛堂现在都腐朽了。走进房子里面一看:《正法宝积经》被漏下的雨水淋得七零八落,墙上的污泥和鸟粪也零乱的洒落在上面;一部经几乎变成老鼠和小鸟的窝巢了。 “看见这些,想起了从前,一阵凄然悲凉的感觉直袭心头。走到近门处,看见一个似乎是土和破烂衣服裹在一起的大土堆,上面长满了野草。我用手搬开土堆,发现里面有一大堆人骨头。起先心里感到一阵迷惘,忽然想起,这是母亲的尸骨!悲哀扼住了我的喉管,心中一阵剧痛,竟昏倒在地上。一会儿醒来,立即想起了上师的口诀,就观想把母亲的神识和自己的心与口传上师的智慧心融合在一起。我将头枕在母亲的骨头上,身、口、意连一刹那都不散乱地印入大手印三昧。如是经过七昼夜,亲眼见到父亲和母亲都脱离了苦趣,超升到净土中去了。 “七天以后,我从三昧定起。仔细思量,所有轮回一切法都毫无实义;世间的一切,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就把母亲的骨头作一个佛像,把《正法宝积经》供养在佛像的前面;自己则决心到护马白崖窟去不分昼夜地拚命修行:如果心不坚持,为世间八风(苦、乐、贫、富、毁、誉、贵、贱,此八者能煽动行者之心,故名八风)所动,宁愿自杀也不愿为其所诱惑。
如果心中起了丝毫求安逸快乐之心,愿空行护法断取我的生命。这样屡次的对自己发誓,下了决心。 “最后,把母亲的残骨收集好;把《宝积经》上面的鸟粪扫干净,发现雨淋损毁之处还不太多,字迹还看得很清楚。便把母亲的骨头和《宝积经》一齐背在背上,心中无限的凄凉,对轮回世间生出极端的出离心,决计舍弃世间,去勤修正法。我走出家门,满心悲哀,一边行一边唱了一首觉悟世间虚妄的歌: 圣不动自性大悲尊,一如上师所预示; 于此恶魔故乡里,示现无常幻化师。 愿依如实此教师,令我顿生大决心; 世间所现一切法,无常无依恒变易。 轮回诸业无义利,与其勤求世间利, 宁修佛陀解脱法。 父在之时子不在,子在此时父已逝; 二人纵聚亦无实,孺子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母在之时子不在,游子归时母已逝; 二人纵聚无实义,孺子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妹在之时兄不在,兄归家时妹飘零; 二人纵聚无实义,兄修有义之佛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有家之时主不在,主归家时家已败; 二者纵聚无实义,主修有义之佛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圣经有时无供者,供者归时经已坏; 二者纵聚无实义,行者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耕田在时主不在,主人归时田已芜; 二者纵聚亦无实,主人我往修正法; 修禅护马白崖窟。 故乡故家与故园,皆是轮回无实法; 播弄爱着无实义,行者我往求解脱。 修禅护马白崖窟,承恩法父马尔巴师, 加持令我得山居。 “我一面唱一面走,走到从前教我识字的老师家里。可是那老师亦已经去世了;我就把《宝积经》全部供养给他的儿子,说:‘这个经的全部都供养你,请你把我母亲的残骨塑成一尊佛像。’ “老师的儿子说:‘不!你的经有护法神在背后,我不敢接受;塑佛像的事,我倒可替你做。’ “我说:‘你放心好了!这是我亲自供养你的,护法神不会来的。’ “他说:‘这样我便放心了!’于是他就帮助我把母亲的骨头塑成佛像;行了开光礼,安置在塔内。一切就绪之后,他很诚恳的对我说:‘请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我说:‘我没有时间和你长谈,我急于要修行去了!’ “他说:‘那么就请你今天晚上在我这里住一宵,明天我还要供养你修行的资粮。’于是我就答应在他那里住一个晚上。他说:‘你年轻的时候,修诛法,放咒术;现在修学正法,实在是希有难得;将来一定可以得大成就。请你告诉我,你遇见了怎样的一位上师?得了些什么法要啊!’ “我就把最初依红教喇嘛得大圆满法,及以后遇见马尔巴上师等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 “他听了之后说:‘真是希有难得啊!如此说来,你可以学马尔巴上师的榜样,自己弄一所房子,把你的未婚妻结赛娶过来作太太,承继上师的宗风不是很好吗?’ “我说:‘马尔巴上师为了利益众生的原故,才娶太太,我没有这样的力量。‘狮子跳跃的地方,兔子不自量力跟着去跳的话,一定会摔死的。’何况,我对轮回世间,又是极端的厌恶呢!在世上,除了上师的口诀和修行之外,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到崖洞里去修行,就是对上师的最好供养;就是承继上师的宗风;也就是令上师欢喜的最好方法。利益众生,弘扬佛法,也只有修行才能办到;超度父母也只有修行才能办到;自利也必须有赖于修行。舍修行之外,别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愿管,更不发生兴趣。 “‘这一次我回到家乡,看见家园破毁,亲人亡散,使我深深地觉悟到人生空幻无常。人们拼命赚钱,千辛万苦成家置业的结果,亦只不过是一个幻梦;使我更生出了无比的出离之心。 “‘房屋就象火宅一样,许多没有受到人生痛苦的人,和那些忘掉人生终要一死以及死后轮回恶趣之苦的人,才会要寻求世间的快乐。但是看透了人生的我,将不顾贫穷饥饿和他人的讥笑,决心是要尽我的寿命,为自己众生的一切利益去修行的。’ “我流着泪向他唱了一支歌: 敬礼胜士马尔巴足,加持穷子生厌离; 贪恋执着世间众,可悲可叹亦可悯。 每念众生我心悲,作兮为兮徒苦恼; 流兮转兮堕轮回。 业力所转可怜众,欲超度之惟勤修; 圣不动自性金刚持,加持穷子得山居。 幻化无常世间域,过客空留野遗冢; 昔日可爱草原上,牛羊野马逐鹿处; 而今唯闻鬼啾啾。此即无常幻化证, 我今依此而修行。 昔日四柱八梁家,而今一如破狮爪; 房柱屋梁与四壁,而今一似死驴耳; 此即无常幻化证,行者依此而修行。 昔日俄马三角田,而今野草四处生; 昔日亲友与乡里,今已大部成仇人;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我父米勒喜惹蒋,而今生死两隔绝; 我母抑察葛锦母,而今唯留枯骨具;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贡却那崩我塾师,而今亦已离人世; 《大宝积经》藏妙法,而今鸟雀栖巢处;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阿库勇加我伯父,而今已成死仇敌; 琵达贡加我爱妹,而今流落在何方? 此即无常幻化证,我今依此而修行。 圣不动自性大悲者,加持令我得山居。 “我唱完了之后,他很感慨地说:‘你的话真是不错啊!’他和他的太太听了我的歌之后,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家园的颓败,母亡妹离的事实,给予我刻骨铭心的教训,深深体验到无常的真谛。我禁不住嘴里屡次发出‘到深山修行去’的呼声来。我内心的深处,也再三的下了最大的决心,决计抛弃世间的一切享受,尽我的形寿,终生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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