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致力于几件事,就无形中就把永忏楼随笔搁下来没写了。这几件工作,头一件就是校对拙作“空虚的云”稿样。全文一百二十万字左右,逐字修改,很费时间。校对是很不容易的工作,难怪很多作家不愿亲校,也怪不得日本出版界的校对员薪金高于编辑。
“空虚的云”就是在内明连载已经四年的长篇“虚云和尚”的单行本。初稿长达一百五十万字,费了五年功夫写完,整理之余,才发现字数有那么多。写稿子不注意字数,是我的一大毛病。把它删减了三十万字以后,仍感太冗长,连载恐非再五六年不能刊完。颇有些热心的大德及读者鼓励先印行单行本,也感谢内明月刊的特别惠于同意,更感谢主编沈九成先生允于一面连载,一面出单行本。又荷天华出版公司主持人李云鹏先生不惜巨资筹印这本拙着,“弘一大师传”名作家陈慧剑先生为我校对至五校。各位先生的热心栽培,使得这本拙作能够早日以单行本面世。令我既感激又惭愧。
佛教理论作品很多,琳琅满目,但是佛教文学作品,有其是现代化的佛教文学作品,实在很少见,我七年前发心,诚以现代文学手法,写这本长篇佛教现代小说。我试将佛理融入故事的情节之内,把虚云和尚的感人人格事迹作为理入行入的表现,再把他生存的时代思潮冲突,战争与社会变动,也都反映出来。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尝试。从鸦片战争到一九五零年中叶,这世界经过了多少场大战小战?思潮发生过多少巨大的变化?佛教怎样在这一百二十多年的惊风骇浪中挣扎求存及弘教济世?拙作虽自问已尽心尽力,仍感欲言不尽!写了几年,书空咄咄,全副精神投入,不知其他。现在总算完工了,虽有如释重负之感,却又迅速觉得空虚,笔耕者毕竟是劳碌命,闲不下来的。我又再寻找新的写作题材,接受新的写作难题的考验。
于是我暂时搁下较为通俗化的随笔,在几个月来专注写了几篇较为严肃的论文:“尖端科学家对于心力与灵魂的追寻”,“西方尖端科学家走向东方佛学的空观”“从微生学试证众生等有”等等。几篇蒙内明刊出以来,似乎颇蒙学术界及科学界若干知名人士的过许谬赞,从中国大陆东北、西北、欧洲、英伦、美加、南洋,都有学者来信鼓励及指教。有些来信从内明转来,有些直接寄来,有些经由其他刊物友人转达。最感动我的是在上海及东北的一些学者,竟不惮劳烦,手抄长达数万字的拙文,分寄给各地友人,我感动之余,连日均去影印上述拙文寄赠这些缪许拙作的学者。这些话,说出来不免招讥,必有人评我是“老鼠跌落天平”或说我大假广告。可是,这些事实,反映着读者对于科学与佛学互证的热烈兴趣,并非拙文有何特殊见地,我觉得作为一个佛学与科学研究者兼文学作者,不可以为世俗的虚伪所束缚。我不是自满的人,相反地,我是很谦逊的人,但是我不愿意过分的世俗谦逊而抹煞了读者与学者与我彼此的求知共鸣。
于是我就更忙了,写佛教文学与写科学引证佛学,都不是闭门造车可成的事。写“空虚的云”已经参考了四百多种书刊,从历史到佛学,从科学思想史到社会发展史,从英国资料到美加资料,日本纪录,电影纪录……养成了爱看书的兴趣。如今写一篇论文,又须穿梭于各大学图书馆了,书房已被书籍占领包围。写得很吃力,往往力不从心,可是,其中的乐趣,也是难以言传的。
现在筹写的一篇论文“从胚胎学与遗传基因学试证众生平等”,也仍在这种摸索的途径上挣扎着,但愿早日成篇公开,让各方大德指教及各方读者与我共同研究。
到底我并不是一个受过正式科学教育的人,也不曾受过正式的文学教育。对于深邃的佛学,更是尚未入门,我从事这些综合写作,真真感到吃力,可是,我有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干劲,我常常都不满意以往的作品,不断在找寻新的方向与不断向难题挑战。在当前的写作阶段,我大概仍然向着科学与佛学互证地难题挑战,如果我在这两者的思索不会有什么成果,最少我能从研究之中学到一些东西。而这些,断不是些悦众的流行通俗罗曼史小说所能获得的,自然也更不是名与利、金钱与物质享受所可感受得到的。
文学仍然是我的主要兴趣之一,“空虚的云”出版之后,我又接受另一个文学题材新挑战,这原是沈九成先生最先的启示。沈伯伯有一次在信上说起六祖的故事很可以用新文学手法写写。这话我一直牢记在心。也一直在参考文献,现在总算开笔了。暂时定名为“菩提本无树”。当然仍以“六祖坛经”为总,但是我参阅了其他许多学者的鸿文。我认为我这一本新作,重点不在于覆述传奇,亦不是考证的传记,我将以新文学及哲学宗教的新观念来重新分析慧能大师这位宗教哲学大思想家的思想发展,以现代文学方式表现出来。我无意把它写成教科书,我要把它写成一部有内涵有深度的现代文学作品,这是一种奢望的野心,自问力不从心,但是,这种挑战,具有太大太强的诱惑力了!
上述是我现阶段的写作方向,够我忙碌的了,学海无涯,越多写多读,就越感到这句名言的意义真确。
至于永忏楼随笔,当然也仍会再常写的,随笔闲谈是与读者沟通最舒适的形式,寓佛学于笑谈之中,证佛理于微事,这也是我多年来努力以赴的,今后也不会放弃。
我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力量可以三轨并行地这样写作。确是自不量力。但是,我不会放弃努力。野心的我,也仍然盼望第四轨道梦想实现---我多年来都梦想写作写些佛曲与佛教音乐的交响曲。年复一年,始终未能展开。
夏季在温哥华是短促的,必须利用这短短的三个月,尽可能整顿家园,剪草、打扫、拾柴、砍树,清理屋顶上的烟窗,清除屋顶的青苔,种种蔬菜、除草、施肥……在读与写之外,总有做不完的工,永远在忙碌之中,或者这也算是修行罢?人忙碌起来,哪有功夫去烦恼?我唯一的烦恼就是太不够时间做学问。四轨并行的研究创作,也只好又再期诸来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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