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谈谈禅修。我不知道“禅修”是否为藏文“贡”或梵文“瑜伽”的正确翻译。“瑜伽”的藏文翻译是“纳久”,“纳久”是一个很伟大的字。“纳”表示正常,“久”表示财富,因此当你禅修时,理想上你应该在培养“正常财”。“瑜伽”和“贡”这两个字暗示着,它们和我们稍早谈的习惯于这个见地有关。
大部分的禅修技巧有点像是安慰剂或是假药。我并非在杜撰,这是佛陀自己教授的。他说,一个禅修者最后真正的挑战,正是我们所修持的道。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段话,他还给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渡船到彼岸。如果你要到彼岸,就必须搭船;一旦到达彼岸,就该舍弃那艘船;如果你仍站在船上,就是没有上岸。
你会发现,很多佛教徒非常执着于这艘船--- 佛教,他们甚至不知道,佛陀从来都不是佛教徒。这种佛教落入我先前提到的第二类---整体,而非组成部分。但尽管如此,这是唯一可行之路,因为我们像是病人,佛陀是医生,我们的疾病是混淆不清。比方说看到海市蜃楼,相信那就是水;而我们又是如此饥渴,所以非常需要水。当老师告诉我们:“嘿,你看,那是海市蜃楼,不是水。”我们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感觉松了口气,不再感觉失望。即使老师告诉我们那只是海市蜃楼,我们大部分人并不愿意相信,我们宁愿相信那是水。
所以,因为慈悲以及善巧的方便,佛陀和老师们就必须应付我们的期望。因此之故,你在佛教中看到一些似乎是有神论的祈祷,特别是如果你到西藏,那就更多彩、更纷乱了---蜡烛、酥油灯、转经轮、旌旗、佛龛,所有这一切。阿育王是最伟大的佛教国王之一,他活在佛陀圆寂后的四百年。阿育王时期之前的佛教,并没有佛像或任何象征物,我想这是因为大家忙于思惟见地。但于此末法时期,我们不知怎么地发展出这样的观念:道必须是复杂的。我们要求复杂性,因此我们现在有许许多多复杂的道---观想、持咒等等。
但我们从来都不该忘记,这整个道好比是一艘船,只是为了帮助你到彼岸的一艘船。在此情况下,彼岸正好让我了解到,我的手迟早将变老,也了解没有一个东西可视为手、我的手并非独立的实体。
无论如何,禅修是一再地帮助你习惯这个见地的一项技巧。它是技巧,不是目标。道亦非目标。禅修是项技巧,它是你必须要剥除的皮。这整个佛法的道有点像是洋葱,你见到一层层的皮。当你剥除第一层皮,心里想:“哦,这就是了!这是我的解脱,这是我的证悟。”过一段时间,你了解到这只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幻想,然后将它剥除。随着一层一层的剥除,你最后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爱无界之佛心禅语:aiwujiefo)
佛教徒一旦发现什么也没有,他们会感到很高兴。使自己免除必须去发现里边有个什么东西的负担,比方说发现灵魂或某个珍贵之物,免除这个负担很重要。去发现里边有个什么东西时,假如我们运气好会上天堂,运气不好就下地狱,因为根据佛法,此非正见。依佛法而言,我们必须剥除这些我们拥有的顾忌或烦恼。我要强调的是,对许多佛教徒而言,佛教是一个经过非常复杂、精细设计的顾忌,但它是此时我们必须使用的顾忌。
你当然知道什么是禅修---坐直、正常呼吸等等。无论如何,当某个人正在禅修,我们认知到这个人什么也没做。这其实已经相当不错。基本上,禅修即是什么也没做,绝对是什么也没做。这可不容易!成千上万人想要什么都不做,却无法达成,因为我们总是需要做一些事,不是看电视,那就读小说、办party、持咒、刺青、或染发。我们总是必须要做一些事!其原因是,当我们什么都没做时,我们感到孤单,不是吗?而这正是我们所不喜欢的,因为我们里面有着基本的不安全感,此基本的不安全感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存在与否。为使我们确信自己的存在,我们必须社交、购物、或做些什么事。禅修正好相反,禅修总是面对事实。因此我们该如何面对事实?什么事都不做。这可不容易!
另一个问题是,我们为何要禅修?如果你要追随佛陀的道,你的目的不是获得快乐。快乐并非我们的目标,佛教的目标不是快乐,了解这点很重要。因此,这是何以佛法永远不应被认为是一个治疗法。佛法正好相反,佛法其实要拆解你!这真让人觉得沮丧。如果你真的想要修持佛法,它其实会让你无所适从。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当你到达某一层次,你了解到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无所适从的,然后你获得某一种信心。我想,那时你将会法喜充满,但我尚未到达那个阶段,这只是我所听闻到的。然而我可以确定的是,佛法和快乐并不相干。为什么?因为快乐是一个非常易变、无常的东西,今天的快乐到明天就不是快乐,明天的快乐到后天变成别的东西。
当佛教徒说,“希望一切众生快乐”,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谈到快乐,我们谈的是了解实相,跟感觉没有关系。你知道我们的快乐一向多变。我们对某些人感到很兴奋,甚至初次见面就觉得很雀跃;但一两年后,即使只是看到他们都让你感到厌烦。这是确有其事!
现在回到禅修。什么事都不做,这并非容易的事。有两件不容易的事:什么都不做,以及生活在自由社会中、认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很困难,非常困难!即便有人给你绝对的自由,你也不使用。我们没有胆量勇气,我们没有信心去做想要做的事。或许你自认为是自由社会的一员,不,你在自己的顾忌当中并不自由。这不容易。这是两件不容易的事情。
学生:“大家如此害怕自由,是否因为他们必须面对真正的自己?那可能是邪恶的、也可能是善良的。”
仁波切:“首先,佛教徒并不真的相信有人给你自由。第二,我们有自我,因此我们不使用自由。举例来说,我知道有些人花许多钱购买不同的领带,每一条领带都可以喂饱500名衣索比亚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结领带,因为所有服饰中,这是最没用的,不是吗?它没有口袋,你不能把钱放在里面;它不保暖;它看起来像是挂在你颈上的一条鱼。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穿戴它,但因为我们想要看起来称头、我们须要融入某个社交环境、或者我们需要受邀至某个需要打领带的宴会,所以我们打领带。这就是为何到头来我们做了所有这些约束我们自己的事情。”
学生:“您谈到不打领带,我完全赞同。但我在某处读到,出家人穿的僧袍的颜色具有某种意义。为何您必须穿着某个标准型式的衣服?”
仁波切:“当佛法传到世界上不同的地方,文化的面向贡献良多,但也正是这些贡献误导了人们。这蛮有趣!首先,没有阶级之类的意思。再者,假使你真的要分阶级,佛教中地位最高的是实相或是佛法,然后是传法的佛陀,接下去是僧众。因此有这制度上的安排,这是理论佛教拥有的少数制度或象征之一。(爱无界之佛心禅语:aiwujiefo)
但除此之外,还有僧袍。佛陀在世时,他告诉出家人穿三种颜色的衣服,他们可以选择蓝色、红色、或黄色。并且理想上,衣服的质料是人们摒弃不用的质料,然后必须将它染成其中一种颜色,只为提醒你曾立过某某誓言,并且帮助你守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禅修时,通常建议你要坐直。并没有理由表示你不能躺着禅修,但还是鼓励你坐直来禅修。为什么?这帮助你规范自己。假使躺着禅修,基本上你更容易睡着。大部分标准的或理论的佛教象征或传统,和戒律有关。”
学生:“我想知道见地究竟有多重要。难道一个没有某某信仰、遵循某某见地的人,就不可能是一个全然正常的人吗?或是说,一个人必须尝试或建构他自己的见地,以获得某个正常状态,这很重要吗?”
仁波切:“当我们谈论见地,有许多不同层次的见地。当然,每个人都有见地。见地基本上是一个想法,根据这个想法,我们行动。举例来说,BMW是很棒的车子,这是一个见地。然后你日以继夜努力地工作,就是为了买一辆BMW,这是禅修。最后你终于买了一辆,然后你总是担心它会不会被刮伤,这是行为。见地、禅修、和行为,每件事情都包含着它们。然而,佛教徒当然会和其他见地辩论。佛教徒会说,一个凡庸的见地有许多缺失,这是何以他们称这种见地为相对的见地。为什么?因为也许一年之后,你就不喜欢你的BMW了,反而爱上法拉利跑车。这证明BMW并非究竟的快乐或究竟的实相。因此,能够定义究竟见地的,是那些不会改变、不依靠任何其他因缘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对于自己的手的见地,完全错误,我们以为这只手和昨天的同一只手一样。如果我问:“你昨天在那里吗?”你回答“在那里”,好像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是相同的,但并非如此。你看,你就是有错误的见地!这是习惯。然后当我问到:“这个你是谁?”你指向每一处---你的脚趾、你的鼻子、你的胸部。关于你,你有这整个抽象概念。这又是错误的见地,因为没有一个实在的、可触摸的实体,可以被称之为你。”摘自2003年4月仁波切在澳洲雪梨的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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